【颢丹】掌门师兄颢天玄宿

颢天丹阳除夕36h

Day1 | 03:00


注:丹阳侯对天雨如晴的称呼与原作不同是有意为之,并非不知原作的称呼方式。


掌门师兄颢天玄宿


  近在咫尺的掌没打在丹阳侯身上,丹阳侯几乎看不到这只手掌后藏着的脸是什么表情,但他明白,如果不是颢天玄宿因运使浩星归流犯了心疾,一时掌控不了分寸,此刻他甚至不会被颢天玄宿所伤。他在为自己的理念战斗,颢天玄宿则像是丹阳侯用来敷衍天雨如晴那句“公平武决”般轻拿轻放、点到为止。

  

  一直以来颢天玄宿不曾在切磋中伤到任何人,反倒总被下手不知轻重的师弟师妹所伤,面对师弟师妹们的道歉,他还笑着说某某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师兄很高兴。比起最怕跟别人切磋的南溟广虚、输了会难过很久特别难哄的绯降丹心、本就不擅长掌法的天雨如晴和因浩星归流心脉受损难以久战的玲珑雪霏,颢天玄宿与丹阳侯切磋的次数更多,丹阳侯有时赢有时输,导致他没意识到自己也被颢天玄宿用同样的方法照顾着,而且照顾了更久。


  时至今日,惨败于颢天玄宿掌下的丹阳侯开始不理解师尊所言“颢天丹阳”究竟是对武学的称赞还是对情谊的认同。于武学,丹阳侯明白了自己无法与颢天玄宿相提并论,想必师尊也看在眼内;于情谊,颢天玄宿的温柔与关怀从来均分给每个师弟师妹,不曾有过偏颇,或许与他关系更亲近也只是因为他们二人相识更久。难不成他们英明一世的师尊以为他会不服颢天玄宿做宗主,进而做出有损星宗利益之事,才提出这句虚言哄他吗?如此一来,这些年他得意洋洋将自己与颢天玄宿并称的作为实在可笑,无怪乎当他提起这一称谓时颢天玄宿总是言辞闪烁或直接引开话题。


  战毕,颢天玄宿好像不知道这场武决到了最后已经不再是争夺天师云杖这么单纯,他像少年时每一次切磋过后那样,伸手欲扶丹阳侯肩膀,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变回少年时面色红润的健康模样,微笑着评价“最近丹阳掌法又精进了”。师兄轻松的笑容与掌门无奈的神色逐渐重叠,丹阳侯只觉浑身发冷,他挥开颢天玄宿冰凉的手,自行站起身来。而一番好意遭无情拒绝的颢天玄宿仍是一副隐忍模样,望过来的目光如昔温和,丹阳侯遂知刚刚发生的一切动摇不了什么。


  这也证明丹阳侯没看错人——星宗宗主颢天玄宿,实力强悍、心胸宽广,是目前最适合坐上神君之位的人。


  说来荒唐,颢天玄宿会因为他要罚苍苍而怒,令他自囚静心房三日,却不会因为他想夺取云杖有半点不快。丹阳侯经过天雨如晴身旁时,余光可见天雨如晴满脸恼怒和诧异,这使他心里好过一些,可颢天玄宿不仅在天雨如晴闯入镇天台欲阻止他们争斗时出言制止,此时也不责罚他,就这么任由他离开。丹阳侯离开镇天台时下定决心,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星宗双擘本就是无心之语导致的错误,真正传承下来的一直都是星宗三垣。


  丹阳侯并不是在反思,不然他会去静心房,而非慈鸣道。今年他错过了祭奠的时间,不知颢天玄宿和天雨如晴是否记得南溟广虚离开道域前打赌赢了大家,既然暂时还不了银钱,需多烧一沓纸钱替代。


  往年星宗三垣同来慈鸣道,颢天玄宿会说一些星宗近况告诉师尊,若师尊泉下有知也可安心;天雨如晴则向玲珑雪霏承诺,有机会就请无情葬月带她去沉香兰居祭拜;丹阳侯无话可说,他更希望没了下落的南溟广虚和绯降丹心某日突然回来。


  少了另外两个人,慈鸣道上只余火焰噼啪声,青冥尽力放轻的脚步声宛如掩耳盗铃。丹阳侯不喜鬼鬼祟祟之举,半天不见青冥露面,干脆发话让青冥出来。青冥还是和往常一样,直率得有几分笨拙,支支吾吾交代跟来的原因,还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情,想避免问到不该问的。


  既然青冥自镇天台就看到他和天雨如晴,那——


  “宗内没事吧?”丹阳侯问。


  这个问题涉及颇广,青冥露出茫然的表情,愣愣问丹阳侯是指什么。看样子天雨如晴劝不动他,就回镇天台照顾颢天玄宿了,丹阳侯稍稍放心。颢天玄宿看似平淡,实则会有些奇怪的倔强,明明云杖在手能缓解心疾,偏要硬撑着靠自己运转浩星归流,先前天元抡魁是,今日亦是。一想到上回天元抡魁后颢天玄宿不支昏厥的模样,丹阳侯顿时觉得手里的黄纸烫了起来,青冥打抱不平之语在被灼烧的刺痛感中添了一瓢冷水,很快让那点刺痛变成难以忍耐的麻痒。


  镇天台风冷,丹阳侯抓住颢天玄宿不及反应的一瞬,运指如飞,这一指效果立竿见影,颢天玄宿喷出一口血,马上被风吹冷,溅到丹阳侯脸上时已经完全凉了。刚才颢天玄宿不防他实属正常,这会儿不防青冥实在怪异,丹阳侯听颢天玄宿叫他名字,暂且罢手,而青冥一掌将颢天玄宿拍开,嬉笑着说别忘了他还在。


  多了一人兼之对手伤重,丹阳侯有了思考的余裕:同样的招式落在身上,会因为出招的人不同,导致痛感不同吗?师兄先前就说最不愿看到今日场面,那既然早有预料,何必露出失望神色?到底出了什么错,让原本亲密无间的人变得这么陌生?


  天师云杖在高台之上等待闹剧结束,全然不知自己引起了怎样的风波。


  星宗门人以为颢天玄宿外出寻药,自然不会多留颢天玄宿的餐食,是以颢天玄宿的饭菜都由丹阳侯准备。丹阳侯不愿颢天玄宿发现这段时间的吃食是他做的,厨娘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还试着模仿厨娘手艺。真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丹阳侯做得口味更清淡、食材更软烂,且除去了不利于颢天玄宿伤势痊愈的食材。至少这些年来颢天玄宿没能在口味偏好这方面瞒过丹阳侯的眼睛,但丹阳侯观颢天玄宿反应,猜测师兄应该没意识到一日三餐和平时比有什么不同,才能坦然地吃光饭菜。


  这个秘密使得丹阳侯不好意思盯着颢天玄宿吃饭,他背对颢天玄宿坐在大石上,听身后没了响动才起身收拾碗筷。在瓷碗和木筷撞击的叮当声中颢天玄宿趁机劝他回头,丹阳侯一概不理,他自认已说清楚条件。除非颢天玄宿愿意妥协或者星宗一统道域,否则只是白费口舌。


  “唉,丹阳……”颢天玄宿叹气,代表话题即将改变,“找到如晴了吗?”


  “我不会让她出事。”丹阳侯派出去寻找天雨如晴的弟子仍旧一无所获,若天雨如晴是听了颢天玄宿的话才跟着他离开镇天台,那后来回转宗内又是为何?


  “丹阳。”颢天玄宿柔声唤道。


  丹阳侯正思索着天雨如晴下落,一时不慎被颢天玄宿拉住手臂,抬头便与颢天玄宿双眼不期而遇,丹阳侯心中一震,下意识甩开颢天玄宿的手。颢天玄宿有伤在身,丹阳侯轻轻一甩就叫他差点摔倒。丹阳侯双手还端着碗碟,在他犹豫要不要放下餐具扶起颢天玄宿时,颢天玄宿已经默认不会得到任何助力,自己撑着地面重新坐稳了。


  “……师兄还有何事?”丹阳侯背过身去,装作没看到颢天玄宿身形不稳的样子。


  “你这几日可有好好吃饭?”


  “何意?”


  “你带来的餐点皆是平日厨房会准备的几样,但为避免浪费食物,厨房都是照着宗内弟子人数分餐,我这份多出来的又是从何而来?丹阳可否告知师兄?”


  “我可以自己做饭,不是非吃这份不可,师兄不必忧心。”丹阳侯语气生硬道。


  “丹阳可曾想过,你吃了饭还要自己开小灶,时间长了总会有人起疑。”


  “哼,师兄不必再说,我绝不会为此放你出去。”丹阳侯借重启阵法之机不着痕迹地多看颢天玄宿几眼,颢天玄宿垂眸无声叹息的模样又让他烦闷起来。


  还有一天,笑残锋就会亲上星宗取天师云杖,泰玥皇锦此时提出助力星宗必然不安好心,丹阳侯眼见一场大战在即,非但不厌恶,还有些期待。多年来他都未曾想过要证明什么,这回却不同,明日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云杖留在星宗、宗主颢天玄宿出任神君,他需要证明这才是道域最好的未来。丹阳侯的想法不变——他可以因铸下祸乱道域之错伏诛,星宗不能在颢天玄宿掌权时归于沉寂。


  不过在备战之前,他得先出门买缓解颢天玄宿心疾的药。丹阳侯经过星河划界时见今日驻守的问心正仰着头出神,难得看到问心懈怠模样,丹阳侯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意欲提醒问心集中注意力,然而问心先察觉到身后响动,转过身来。


  “师尊。”问心行礼,“这么晚了,师尊还要出门吗?”


  “有事要办。”丹阳侯在问心身前站定。


  “若师尊不急,不妨让我替师尊整理一下拂尘。”问心说着便伸了手来,好似丹阳侯一定会把拂尘交给他。


  “不——”丹阳侯本想说不必,低头见拂尘果真凌乱,他张开五指随便顺了顺,故作急迫道,“急事不可耽搁,待我回来再说。”


  “那师尊用这个吧。”问心收回手,转而自怀中取出一把木梳,木梳泛着细碎的光,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气味,与丹阳侯拂尘上的气味一模一样,“这是我用来为师尊打理拂尘的木梳,最是趁手,师尊用完要记得还我。”


  “我——”


  “师尊教我与无愧学拂尘七神断时曾言,拂尘乱则心乱,道域四宗唯独星宗使用拂尘作武器,就像剑宗保养剑、刀宗保养刀一样,星宗门人也应视拂尘为自己的一部分细心保养。”问心硬把木梳递进丹阳侯手中,“师尊可还记得已有三日未将拂尘交我整理?平日里师尊要求自己着装得体行事合宜,拂尘更要打理得一丝不苟,是否这几天宗主外出,宗内事务繁忙,师尊没注意到拂尘乱了?”


  话说到此,丹阳侯心知已叫问心看穿他并非因急事外出,还对颢天玄宿行踪生疑,再待着听问心扯这些弯弯绕绕只会令他难堪,丹阳侯冷哼一声,接下问心手中木梳匆匆离开。


  木梳光滑润泽,摸在手中不觉油腻,细细摩挲还能感受到木纹形态与走向,显然是一直被问心细致保存着。丹阳侯将木梳仔细收好,瞧了眼搭在手臂上的拂尘——刚刚被他用手顺过的拂尘看上去并不如先前那般凌乱,柔软的马鬃服帖地从他袖上流走,像一条瀑布。丹阳侯想不通,问心明明是他的弟子,一同长大的无愧更是心直口快,这孩子究竟从处何学来这套弯弯绕绕的?


  药铺的郎中见到丹阳侯还有些怔忡,丹阳侯也没想到当年的小姑姑还在给人抓药。郎中把花白的发往耳后一别,已转身去打开药柜,嘴里却还在问“还是来抓那副缓解心悸的药啊”。


  “对。”


  “这回怎么没跟你师兄一起来呀?”


  “……我已经不是小孩。”


  “哈哈,忘了。你师兄小时候看着就像大人,显得你更像个小孩。”郎中点了点药材种类,确认无误后扯来油纸,把称好的药包起来,她打结的手法和当年一模一样,丹阳侯许久未见到这样的结,想来应是他许久未替颢天玄宿买药煎药的缘故。


  “你们的小师妹身体还好吗?”郎中把三包药摞起来扎好,顺口问道。


  最初是玲珑雪霏得吃这药,他们师尊把方子给颢天玄宿,让一向可靠的大师兄出门办事顺便带药。恰好那次是丹阳侯跟着颢天玄宿去向星宗辖地内的百姓询问近来采花贼作恶之事,搜罗足够多的信息后,颢天玄宿也没叫丹阳侯先把情报带回,而是领着他一起来了这间药铺。柜台后的小姑姑把药递给颢天玄宿时还笑着提醒他们买两块蜜饯带走,免得喝药的人嫌苦。


  后来颢天玄宿自己要吃这药,丹阳侯就学着煎药,浓了太苦,淡了太大碗。有玲珑雪霏倒药的经验,丹阳侯就站在一旁盯着颢天玄宿喝药,他问颢天玄宿下次要不要把先前买给玲珑雪霏解苦的蜜饯一道带来,颢天玄宿眉头紧锁,分三口喝完了整碗药汁,缓了缓才回答:“不必,万一雪霏回来却没蜜饯吃,怕是更不肯喝药了。”


  “那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你们做师兄的得空便去看看她,这药方里的一味药道域才有,换了别的效果要打折扣,你们若要去看她,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她备上些。”


  “好。”丹阳侯把银钱推到柜台另一侧。


  瀑布水声哗哗作响,山洞里有丹阳侯所设术阵,比起岸边还安静不少。颢天玄宿接过黑漆漆的药,没露出以前那种抗拒的表情,平静地一饮而尽。丹阳侯接过碗,把在手心攥了一路的酥糖抛给颢天玄宿。颢天玄宿拆了外头的纸,糖的香甜味立即四散开来,颢天玄宿露出惊讶的表情,丹阳侯有些不忍,迟疑着在颢天玄宿对面坐下。


  “丹阳为何买了糖?”颢天玄宿沿着折痕将油纸叠回原样,并不把酥糖取出来吃,慢条斯理的动作看得丹阳侯心急如焚。


  “今天晚了,没买到以前那种蜜饯,只能买了糖。”丹阳侯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又开口催促道,“师兄赶紧吃糖吧,不然会化。”


  颢天玄宿把糖握在掌中,转而提起别的事情:“这几年煎药的都是无愧,她和你一样细心,担心浓了苦、淡了量大,每次都是送这么一碗过来,夏天是温的、冬天是热的。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药的味道,所以她从来不知我不喜这药的苦味,也不知以往你送药会带着蜜饯。”


  事出反常必有妖,丹阳侯心道就不该坐下,他急匆匆起身离开,颢天玄宿在他身后叫他名字,他不敢应。


  “丹阳,等等——”颢天玄宿的声音远了些,接着便是压抑的咳喘一刻不停地在山洞内回响,听得丹阳侯心惊胆战。


  岩石尖角上滴落的水珠坠地前,丹阳侯已经回到颢天玄宿身边。明明刚喝了药,颢天玄宿仍是一副痛苦的模样,傍晚时好不容易有了一丝血色的脸重新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滑下,他自己的手按在心口,掌下衣料也被揉皱。丹阳侯不敢大意,给颢天玄宿把了脉,而后扶颢天玄宿坐稳,助他调息。


  待颢天玄宿缓过劲来,丹阳侯习惯性地因颢天玄宿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出言指责:“师兄何必着急,只要师兄叫我,我就会——”


  换在往日,丹阳侯能说他就会马上去到颢天玄宿身边,可刚刚他没做到。


  “丹阳,”颢天玄宿费力地倾身去拍丹阳侯手背,他提醒道,“你刚刚忘了结阵。”


  “……看来是。”丹阳侯没有抽走自己被颢天玄宿按着的右手,而是抬起左手用十分别扭的姿势擦去颢天玄宿脸上的冷汗,“还好师兄也忘了要逃走。”


  “唉,丹阳啊……”颢天玄宿光叫名字不反驳,看来是默认。


  丹阳侯心中五味杂陈,实在分不出神去监督颢天玄宿吃那颗糖,他默默倒数五下、十下、三下,艰难地让自己的手从颢天玄宿掌下溜走。太微幻法阵再起,丹阳侯破水而出,今夜月朗星稀,丹阳侯无心赏景,不解风情地快步逃回屋内关紧门窗。方才他与颢天玄宿靠得太近,常年萦绕颢天玄宿周身的苦涩药草气味说不定已经悄悄渡到了他的身上,若返程时被巡夜的弟子撞见,恐怕不好说清。


  不过丹阳侯忘了关闭门户会让干扰他思绪的药味全数留在屋内,害得他一闭眼就幻觉还留在山洞中。夜不成寐的丹阳侯干脆起身打坐,明日之战最为紧要,哪怕留得云杖也得给众人一个合理的说法:刀宗学宗在内战受损严重,皆是人才凋零,如何保护云杖?剑宗有玉千城先例,已失人心,更有无情葬月遭血神侵入脑识,难以控制,恐生变数。师兄暂代神君之职已有一段时日,虽有覆舟虚怀作乱,但道域还算和平,没出什么事。师兄外出寻药还是没有结果,现在的药却好像无法缓解症状,刚刚在九天银河师兄竟会像雪霏那样只因情绪激动就心疾发作往后也不知该怎么办或许等苍苍长大一些问心无愧能帮他处理一些宗内事务可让师兄留守休养我出外——星宗实力远超其余三宗,以师兄之能,在道域应无敌手,值此多事之秋,不如继续把天师云杖留在星宗为好。


  昨日丹阳侯就想说,问心是不是在当初青冥备战天元抡魁时跟了颢天玄宿一段时间,才学会了迂回的说话方式,结果又不像师伯又不像师父,倒是自成一派。好样不学学坏样,脑袋里弯弯绕绕不知多少圈,做事还是只会往最前面冲。相比之下无愧就特别好懂,丹阳侯与她对视一眼,就知道经此一役她再不能回到从前。问心无愧由丹阳侯抚养长大,小时候总是两个一起哭,非要丹阳侯抱着才肯罢休,丹阳侯一手一个胖墩墩的孩子,等问心无愧脸上雨过天晴,他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希望问心和无愧还会当年那样抱着他边往他身上蹦跶边放声大哭,他肯定会把他们俩抱起来兜着圈慢慢哄,然后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的颢天玄宿会笑着跑过来接走其中一个。


  天师云杖照礼器铸造,拿在手中并不舒服,但凡握紧,杖身浮雕必然硌得手疼,丹阳侯第一次觉得不值得——他的师兄成日待在湿冷的山洞内,有伤在身不得痊愈;他的弟子性格良善、勤勉尽责,而意外来得太快,甚至没能发出痛呼;他的师妹依旧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丹阳侯猜不到明年慈鸣道要添多少叠黄纸,也猜不到血神下次会对谁拔剑,现下天师云杖还在他手中,或许是个转机。


  法阵撤下后颢天玄宿依旧安分地待在原地,丹阳侯本欲暗示颢天玄宿过来同坐,奈何颢天玄宿的目光太过柔和,叫丹阳侯打消了所有念头。得知问心与归海寂涯死讯后,颢天玄宿亦是叹息,但他很快就自情绪中走脱,开始向丹阳侯分析其中疑点,丹阳侯尚未平静,单凭回忆答了几句,渐渐发觉事情比他所想要复杂得多。


  自覆舟虚怀据点带出天雨如晴之后,丹阳侯很快失去了意识,他再醒来时先嗅到药味,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颢天玄宿不知如何离开了九天银河,正待在此处,但他睁眼看到的是天雨如晴的背影,再闻药味,果然并非他熟悉的那种。


  “天雨如晴。”听他出声,在桌前忙碌的天雨如晴提了提裙裳,起身走到床前查看丹阳侯状况。


  听天雨如晴说自己昏迷了四个时辰,丹阳侯一算时间,深觉不好——既然颢天玄宿还独自待在九天银河,除了他无人知晓,那自然没有人按时去送饭送药,兼之血神难以对付,需四宗合力。先前丹阳侯已试出天师云杖能缓解血神迷惑心神之术,现在天雨如晴回归星宗,加上天市镜威能,或可救出学宗弟子及独眼龙,削弱血神力量的同时增加四宗的力量。


  四宗齐聚浩星神宫,无聊的讽刺转了几圈,寄鲲鹏看够了戏,出言制止,他的话就像是一个信号,丹阳侯本想再还千金少一句,却见浩星神宫内烛火一颤,门口白衣乍现,正是颢天玄宿背负太微幻,悠悠而来。被囚五日的颢天玄宿不见狼狈,形容奕奕,未站定便道出一连串安排,以示未落情报,随即谈起这几日丹阳侯作为,言语间几多维护,仿佛被猪油蒙了心,一句轻飘飘的“星宗会给诸位满意的交代”就想打发其余三宗。丹阳侯听得耳热,颢天玄宿还在行礼后向他看过来,颢天玄宿的眼神未曾改变,照旧温柔如水,丹阳侯心虚地移开视线瞟了寄鲲鹏一眼。寄鲲鹏尤是成竹在胸的模样,顺着颢天玄宿的话便往下说,将话题带回血神,提醒众人不可轻忽,需保存实力,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叫人生厌,看来今日四宗宗主齐聚浩星神宫共论后续应付血神的局面也是寄鲲鹏一手促成。


  刚出青冥的圈套,又入寄鲲鹏的圈套,丹阳侯气得眉头再皱紧几分,千金少将天师云杖交予颢天玄宿,不同于泰玥皇锦对此决议的反对,颢天玄宿接杖且称不负所托,显然是当千金少作神君对待。千金少一锤定音,招呼众人自行准备,一干人等陆陆续续离开浩星神宫,个个步履匆匆,战前的紧迫感立刻扩散开来,但与重伤未愈的丹阳侯无干。


  待所有人离开,颢天玄宿才转过身来,他开口问道:“还在生气吗?”


  “怎敢?”丹阳侯怒意未消无错,却不知颢天玄宿指什么,然而想来颢天玄宿能状似毫发无损地站在此处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寄鲲鹏脱不了关系,遂冷声道,“掌门师兄重掌星宗,丹阳哪敢有怨言?”


  “丹阳,好好休养,未来星宗还需要你的力量。”


  丹阳侯听不出颢天玄宿所言重点,干脆直言道:“需要我的力量,哼,说得好听。为何不当场揭穿我的假面具,用宗规处置给三宗之人看,让他们心服口服。”


  一如往常,颢天玄宿不会解释他不想解释的任何事,就算丹阳侯继续质问也得不到答案,且天雨如晴最看不过去这般场面,不需颢天玄宿提醒便主动插入对话,两三句给了丹阳侯台阶下。


  换在平时丹阳侯不会计较,可这回他的错处并非几句好听话就能把受损的其余三宗哄好,颢天玄宿包庇于他,又请三宗海涵,借血神之乱拖延,这环环相扣的说辞摆明护短,然而星河划界的血腥气能很快散去,留在人心中的仇恨不能。颢天玄宿作为星宗宗主,难免被质疑御下有失,在三宗面前亦无雷霆手腕,多是温言细语,虽然颢天玄宿的实力无人能可质疑,但背后的中伤并不会因此减少,反而会更多。


  丹阳侯想问颢天玄宿:怎样的交代能使三宗满意,掌门想好了吗?


  丹阳侯还想问:星宗要向三宗交代什么,师兄想好了吗?


  太微幻近在眼前,丹阳侯想问的话就全部吞了回去,他提醒道:“记住,血神灭后,要交代也是我交代,一切皆是我一人所为,与你们无关。”


  颢天玄宿微笑点头,丹阳侯暗自叹息间伸手接下太微幻,天雨如晴上前半步,一躬身道:“天市垣拜见丹阳师兄、颢天师兄。”


  星宗三垣重聚,颢天玄宿似乎对此行此景很是满意,微笑里浮起点促狭,凑过去拍了拍丹阳侯的肩膀,故作正经地问丹阳侯痛不痛,还催丹阳侯回去吃药,根本就是在模仿往昔丹阳侯怒气冲冲怨他不注意自己身体,喝令他去吃药的模样。丹阳侯心知颢天玄宿与天雨如晴接下来还有一战,血神之威他了然于心,不愿再耽搁时间,像是真的听了颢天玄宿的话般郁郁离开。走出浩星神宫之前,丹阳侯偷偷回头向站在中央的颢天玄宿和天雨如晴望去,天雨如晴已取出天市镜,大概是在与颢天玄宿商讨如何更好发挥作用,而颢天玄宿手执天师云杖,身形挺拔,长长的银发服帖地垂在身后,帽檐下的白幔随着他的动作轻摇不止,如同被一片雾笼罩,把脸上的神情挡得严严实实,让人猜测不透。


  明知外有战事,却要在内休养,星宗三垣缺一,也不知是否有变。丹阳侯打坐多时却难以静心,正欲起身又听屋外脚步声细碎地响,他便坐了回去,装作专心致志的模样。来者竟是苍苍,几天不见,苍苍看着好似褪去一层幼稚,丹阳侯见他神情松快,料想颢天玄宿与天雨如晴应是无虞,听苍苍言谈间的意思,大概这段时日在星宗外有所收获,丹阳侯再怎么不愿相信,也得承认寄鲲鹏把苍苍照顾得很好,十二岁的孩子能有此担当,不知外头那位做师父的有何感想。


  小徒弟把自己师父卖了个彻底,丹阳侯收起木蜻蜓时那句“无聊的东西”让外头偷听的颢天玄宿忍不住笑了一声,既已破功,颢天玄宿不再躲藏,他走入屋内时眼角眉梢笑意盈盈,瞟了桌上的药碗好几眼,但是不说话,既不解释自身行为也不调侃丹阳侯口不对心,理直气壮得像是刚才不曾听墙根,又像是听墙根也属宗主分所当为。丹阳侯则是难以承受令人窒息的无言气氛,端起药碗便喝,热腾腾的药不便吞咽,丹阳侯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小口小口消化舌头上的苦味,颢天玄宿负手而立,仿佛看人喝药是个值得观赏的奇景。


  “师兄来此,可是有事相托?丹阳伤势已愈,可堪一战。”丹阳侯重重放下药碗,没好气道。


  “是吗?让我检查一下。”颢天玄宿猛地出手去抓丹阳侯手腕,丹阳侯欲躲,但思及二人武学差距,想是躲也没用,最终只缩了缩手就任由颢天玄宿托着他手腕探查脉象,“嗯,若丹阳这是已经痊愈的脉象,师兄每天的药也不用喝了,我比丹阳还要健康许多。”


  “胡言乱语。”丹阳侯收回胳膊,藏了面上恼色,肃容道,“说吧,到底何事?”


  “我让苍苍前来看望你,你不问苍苍为何来,我前来看望你,又需要什么理由呢?”颢天玄宿淡淡道,“他来是因为他关心你,我来就不能是我关心你吗?”


  “哼,我会好好休养,早日为掌门师兄所用,为战局贡献自己的战力。”


  闻言颢天玄宿笑容微敛,缓缓道:“你应明白我的意思,何必曲解。”


  丹阳侯总算不再躲避,抬头与颢天玄宿对视。


  星宗掌门人颢天玄宿,飘逸出尘、寡淡静远,为保星宗实力,暂且容许犯上作乱者活着。但青冥已伏诛,颢天玄宿并未对此发表什么看法,所以丹阳侯无法确定,他与青冥二者相比究竟是背叛星宗的青冥不可原谅,还是重创宗主、引发乱战、不识人心的他罪孽深重。


  “丹阳仍未想通吗?”颢天玄宿见丹阳侯沉默,走过来重新握住丹阳侯手臂,好心地抛出提示,“我是你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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